蒲子

筱田芽的憂鬱#Sp. 幼馴染卒業

#刀劍亂舞現代paro#

#成體今劍#高亮!!!!!!

羅羅羅羅生快!!!!!

想寫一個雙方都終於鼓起勇氣的故事。希望這個世界上所有有心愛之人的人都可以等到那麼一天,自己終於有了足夠的勇氣可以跟那個人說出心裡想說的話。

生活那麼棒,要來戀愛嗎:)?

=0=

阳光和蝉鸣是夏天的记号。

你还记得在十八岁的夏天,毕业礼结束的那一天,伴着阳光和蝉鸣奔跑在路上的自己是走在去往哪个方向的路上吗?

我记得。

=1=

筱田芽的稿子总算是交上去了,前一天晚上她的责编专门打电话来和她聊了十分钟,前后说了四次“最近天气不好,大家心里都很烦躁,但工作还是要好好做的,所以明天的交稿千万不要延期哦”,说到最后甚至把另外几个画手这几天集体性拖稿的事情抖了出来,让当时站在厨房擦头发的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客厅没有开空调,阳台的玻璃门大开着,带着寒意的晚风透过门洞穿进来打在她刚洗完热水澡发烫的手臂上。她带着那种热度摸了摸倒出来十分钟她还一口也没有喝的牛奶,放在流理台上的杯子还是冰冷的。

“筱田小姐?你在听吗?很不好意思打扰你,但是如果连你的这份稿子我也没拿到的话我真的要被炒鱿鱼了,所以……”

那头的责编小姐又快速叨叨叨地说了一通,不小心走了会儿神的芽无奈地嗯了一声,又说了一次:“我知道了,明天一起床我就把稿子带过去。”等到她挂下电话,终于可以端起那杯牛奶喝一口的时候,那杯牛奶依旧是冰冷的。

刚刚她带着稿子走进编辑部办公室的门,坐在角落位置上恍若咸鱼一样的责编小姐立刻跳了起来,涕泗横流地接过了她手里的文件袋,差一点就在挤得只能走一个人的过道里对她土下座表示感谢了。芽无奈地笑着一直摆手,看着她又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应该是去找总编报告了。

真的是非常有精神的人呢。
“真的是非常有精神的人呢。”

身边有人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芽一愣,回头就看见坐在另一张办公桌上的人也从责编小姐离开的背影上转会了视线,转过头来对自己笑了笑。芽认识她,在她刚签这家出版社的时候本来应该签在这位编辑小姐的手下,名字似乎是叫做……

“……”嗯……

她忘记了。

那位小姐好像看出来她的窘迫,摆了摆手把工作牌举起来扬了扬。是一个很少见的姓氏,有点难念,芽暗暗读了两遍,确定自己已经记下了她的名字后才点了点头。

那位编辑小姐见状笑了起来:“听她说筱田小姐准备开一个全新的系列连载了。恭喜您。”
“谢谢。”说起了工作的事情,芽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一直以来给各位都添了很多麻烦,接下来的这个系列也请多指教。”说着,她急急忙忙鞠了一躬,过道太窄,以至于她的脑袋差点撞在了办公桌间的挡板上。

编辑小姐远远地看着,心里似乎都跳了跳,突然觉得这对画师和责编的组合其实没有一边是让人省心的:“……嗯,哪里的话,辛苦您了才是。”她思考了一下,最近一期开新系列的画师不多,题材和画师本人多少还是能对的上号的:“听说是少女漫画?是恋爱题材的吗?”
“额、”芽闻言,脑子里划过了一些东西,但很快化成烟尘消失在意识海里,跟她曾经所有的想法一样。在编辑小姐看来她就是愣了愣神,过了几秒才呼地一下从自己的世界里回到了现实世界一样,又急急忙忙地回答:“不、不算少女漫画吧。是讲述温馨日常故事的漫画,讲的是……”

她顿了顿。

“讲的是一對幼驯染的故事。”

不是少女漫画,不涉及恋爱题材,但讲的又是幼驯染的温馨日常。这样的题材很难画,可以说如果没有人设和剧情上的突破,那这个漫画就毫无亮点。编辑小姐沉默了一下,但再次开口的时候却是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她问:“筱田小姐有幼驯染吗?”
“……”

办公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去。

画师里总是会有各种各样奇怪的人,做这种创作工作的人天生有着比别人更敏感的内心,即使觉得自己刚才的问题只是平常的随口一问,看见筱田芽脸上那种表情之后,编辑小姐还是尴尬地道了歉:“那个,不好意思,我不是……”
“有的。”

说到一半的道歉被打断,编辑小姐惊讶地看着平常安安静静平平淡淡的那位筱田小姐突然笑了起来。她从来没有看到筱田小姐这样笑过,就像外面冬季的太阳,微弱却又热烈。

她说:“我有一个幼驯染。”

那是世界上最可爱、最帅气,也最最好的幼驯染。

=2=

三条今剑今天的补习班结束得很早,这是他入学考试前的最后一次补习,下课走出建筑物的瞬间,室外寒冷的空气就让他打了个喷嚏。外面下着雪,准确地说,这场雪从他开始补习开始就没有停过。他在补习社的门口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进去在休息区等到雪停再走,毕竟他没有带伞,也还没有决定好晚上要吃什么。

手机里有九通LINE,都是岩融发来的,用四条说清楚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四个哥哥今天为什么不回家吃饭,三条交代了要是他也突然不想回家吃记得要打电话回家和家里说一声,最后用一帮给他例行考试加油,一条告诉他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尽人事听天命。

几乎每天都收到一样的LINE,今剑也和平常的每天一样恢复“是是是知道了”,看着发出去的消息在五秒内就显示“已读”,然后对面很快回过来一个“OK”的表情。他一下摁灭了屏幕,抬头盯着脑袋上的天花板看了片刻,突然叹了口气。

有点累,但他并不讨厌这种“家——学校——补习社——家”三点一线循环往复的生活。学习是世界上少有的能完全展现一个人努力程度的事情,而努力学习往往可以减少胡思乱想。

或许是家里老人家太多了,今剑头上四个哥哥跟他都差了至少一个十代,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他自己都变得像老头子一样了。

休息区另一边突然传来了笑声,可以说是瘫在了椅子上的今剑转头一看,刚从办公室走出来的补习老师已经走到了他旁边揉了揉他一头灰色的头发。绑成马尾的头发被他一揉就松了大半,脸颊旁边好不容易乖乖服帖的头发一下子挣开束缚又滑落下来。

这是一张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很艷丽的脸,跟他老头子一样的行径完全两个模样。

补习老师摇了摇头,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三条还不回家?在等女朋友来接自己吗?”他听补课的学生们说过这种谣言,是说三条今剑的女朋友会来补习社等他补课结束一起走。不知道女孩子们是怎么想这种事情的,但这件事在男生们包括补习社的男老师们之间都是被当做取笑三条今剑的话在说的。

果然,他的话都还没有说完,今剑就已经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那样子是已经对这个玩笑无可奈何了:“请不要这样了,老师。”
“好,对不起。”老师耸了耸肩,但真的没有开那个他明显很讨厌的玩笑:“不过最近真的没有看到那个孩子了,也在我们这里补习的啊。分手了?”

那孩子没有报他的课,但毕竟是三条今剑的女朋友,补习社里的老师们经常可以看见他们两个一起走。但现在一想,他本人上一次看见他们两个走在一起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情了。老师还是二十代,大学毕业也还没有多少年,对高中生的生活理解和情感感知尚且还是在的,在看到今剑点了点头说了声“嗯”的时候,他也没有多惊讶。

上一波下课的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教室里还有人在上课,前台的两位接待小姐刚刚走进了茶水间,老师环顾了一周,发现休息区这一片只剩下了自己和三条今剑。他感觉到对方不想回家,恰巧自己也是,于是沉默良久之后,在茶水间的两位接待小姐走出来之前,他突然凑过去问今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吃饭。今剑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于是五分钟之后,他们两个一起走在了外面还飘着初雪的路上。

“我可以问吗?你们为什么分手?”下了课的老师很八卦。他把公文包夹在手臂和身体之间,两只手插在口袋里,转头问今剑话的时候象是一根棍子上插着的一个立牌整个旋转了九十度:“感觉上一次看到你们的时候你们关系还不错啊。”
“老师你上一次看到我们两个在一起都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情了吧。”
“对啊。”他很大方地点点头:“所以?为什么会突然分手了?”
“……”今剑沉默了片刻。他的双手也插在大衣的口袋里,走路的时候垂在身后的围巾一晃一晃地让人忍不住去看。老师也的确去看了,一看却发现这条围巾好像有点……还没有等他看仔细,今剑的声音突然就又出现了:“不合适。”
“?”
“我和她。我们不合适。”
“嗯……”老师收回视线,看向天上轻飘飘下落的那些雪花:“那个孩子和你分手的时候是不是说,她觉得你不喜欢她?”
“……”

“嗯。”

果然啊。抬头看着天空的老师突然笑了笑。有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的镜片上,他却也懒得抬手去擦,而是转头又看了一眼今剑围在脖子上的那条围巾。围巾是藏青色的,将黑色的大衣领口裹得严严实实的,甚至把他被自己揉乱了的头发髪尾也裹了进去,像一层藏青色的保护膜,保护着他不让他受外界任何的伤害。

“三条你有那种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吗?”
“哈?”今剑不解,搞不清楚现在又是哪一出。

但老师不管那么多,以防他听不懂还换了个更贴切的叫法:“就是幼驯染那种的。三条有幼驯染吗?”
“……”

这孩子,又沉默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一遇到不想面对的问题就沉默,但从来不拒绝也没有看到过他和别人吵架,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只能看见他笑容灿烂地和其他那些男生们玩在一起,讨论时髦的不时髦的话题。

“有的。”

老师脚步一顿,突然挑了挑眉,转过头去看他。走在身边的少年象是在想什么事情,那双红得经常让人觉得与他对视会将自己灼伤的眼眸象是被雪蒙上了一层雾,在昏暗的天空下泛着微光。

他说:“我有一个幼驯染。”

那是世界上最漂亮、最温柔,也最最好的幼驯染。

=3=

但她觉得,她的幼驯染或许已经不属于她了。

=4=

但他觉得,他的幼驯染或许已经不属于他了。

=5=

芽觉得自己的一生应该会很失败,因为她搞砸过很多事情,在搞砸很多事情,也可以预见自己未来会搞砸很多事情。就像她永远也搞不清楚,自己和今剑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她总是觉得自己和今剑还很好,他们还是会见面、会聊天、会一起逛街,直到有一天筱田夫人又在半夜敲开了她的房门。她们两个人在房间里相顾无言了半晌,她坐在书桌前,筱田夫人坐在她的床上,最终筱田夫人终于开口问她道:“芽和今剑,你们两个还好吗?”

芽很疑惑,刚想问“为什么会不好”,突然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这个回答有多么不对。

如果是从前的筱田芽,她一定会问“为什么要问”。

直到那个时候她才想起来,今剑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自己的家了。她很少再为了给他送点心而专门到他家跑一趟,很少没什么事单纯因为想聊天而给他发讯息,甚至连一起逛街都已经是很少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芽21岁,大学三年级。

=6=

今剑觉得自己的一生应该会很失败,因为他搞砸过很多事情,在搞砸很多事情,也可以预见自己未来会搞砸很多事情。就像他永远也搞不清楚,自己和芽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他总是觉得自己和芽还很好,他们还是会见面、会聊天、会一起逛街,直到有一个礼拜六下午岩融回家看见他无所事事地躺在客厅地板上。他们两个人安静地在和室里呆了一会儿,他躺在纸拉门旁边,岩融坐在矮桌旁,最终岩融突然开口问他道:“今剑,你和芽还好吗?”

这个问题问出来后过了很久,躺在地上的今剑才睁开了眼睛。

他刚才想回答“当然还好”,但最终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这句话。

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真正地意识到,他和芽的距离已经这么远了。他觉得芽应该是没有感觉的,没有感觉她很少再为了给他送点心而专门到他家跑一趟,很少没什么事单纯因为想聊天而给他发讯息,甚至连一起逛街,其实都已经是很少的事情了。

他知道他们两个之间有问题,但并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有问题,所以他也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那个时候,今剑16岁,高中一年级。

=7=

“芽,你还喜欢今剑吗?”

=8=

“今剑,你喜欢芽吗?”

=9=

“……”

=10=

“……”

=11=

“我一直都喜欢他,妈妈。”

=12=

“我一直都喜欢她,岩融。”

=13=

这是埋藏在筱田芽心里十一年的秘密,她喜欢三条今剑,从看见他的第一眼开始。

这个秘密,连三条今剑都不知道。

=14=

这是埋藏在三条今剑心里十一年的秘密,他喜欢筱田芽,从看见她的第一眼开始。

这个秘密,筱田芽也不知道。

=15=

筱田芽搞不清楚自己想干什么,就像她搞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一样。真的回头去想,她和今剑好像一直都那么好,但是一直到今天,他们两个却又真的一点也不好。

世界上很多无疾而终的爱情,而她和今剑的这一段或许连爱情也算不上,他们只是“朋友”。曾经他们是对方最好的朋友,现在他们还是对方的朋友。

一想到这里,她突然就好难过。

有时候她觉得今剑像她的弟弟,特别是有一年的雨季,她提着超市的塑料袋在超市门口等雨停,突然对面的车站停下来一辆公交车,等车子开过,她就看到了那个灰色的男孩。

他牵起了一个女孩子的手,两个人撑起了一把伞,走进了大雨里。

在筱田芽的记忆里,那把伞是红色的,就像今剑的眼睛一样。明明在大雨的世界里一切都一片模糊,她还是能清楚地看见那把伞,直到它消失在街尾的拐角。而另一边的她依旧提着蓝色的超市塑料袋,乖乖地等着雨停。

雨棚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串成串的雨水像珠子一样垂在棚下不安分地到处摇摆,终于有一滴砸在了她的脸上,又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她赶紧抬手去擦,却又发现自己脸上好像不止一滴雨水。雨棚好像消失了,所有的雨都砸到了她的脸上,再顺着她的脸颊落下。

她也不是难过,只是觉得这种给胆小鬼的惩罚来得太过突然。

她还没有准备好,看那个人离开自己的身边。

她的转变对外人而言或许并不显眼,但对筱田夫人来说,自己的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心里多少有点数。那天芽到家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在厨房里做饭的筱田夫人听见她开门的声音出来查看的时候,玄关的地板已经湿了一大片。

雨水从芽湿透的衣服下摆滴滴答答地往下掉,她正好换好鞋站了起来,抬头看见筱田夫人站在厨房门口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还很自然地跟她说:“我回来了妈妈。东西我都买回来了。”

而她的脚边,安全地放着那个蓝色的塑料袋。

筱田夫人看着她半晌无言,突然又问了她一次芽已经很熟悉的问题:“芽,你还喜欢今剑吗?”
“……”

“喜欢的。”

喜欢到,这个问题她已经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遍:芽,你还喜欢今剑吗。

筱田夫人皱了皱眉,刚想说些什么,但才刚刚叫出芽的名字,就被她打断了自己要说的话。

“妈妈觉得我应该告诉今剑我喜欢他吗?”
“芽……”
“其实我也想告诉他,说芽很喜欢他的。”可爱得像冬季微弱却又热烈的太阳的少女笑着笑着,眼眶里好像又有泪水涌了出来,汇进顺着她的鬓角滴滴答答的雨水里,让筱田夫人看不真切:“但是,我是姐姐,我要告诉他什么事情是对的,什么事情是错的。我不可以让今剑做错误的事情。”

“而和筱田芽相恋,就是三条今剑错误的事情。”所以不可以,筱田芽不可以喜欢三条今剑。

不可以。

=16=

三条今剑讨厌筱田芽。

他是那么地讨厌她,以至于他没办法不去在意她的一举一动。她又对谁笑了,她又对谁说了什么样的话,以前这些她的一举一动他都可以直接从她口中得知,现在失去了这些联系,他也有自己的办法。他关注了她的社交账号,看她发的所有推文和图片,越是关注她,他就越是讨厌她。

她都可以对一个虚拟的人物随意地说出喜欢,但筱田芽在他面前永远都只像大姐姐一样笑,把他当做十年前那个第一次见面时幼小怯弱的小男孩一样教导和对待。

她好像从来都不在乎,这样他会有多难过。

今剑撞到过一次芽被人告白的样子,这件事情芽并不知道。那是一年夏天,他用学校校园开放日的假期去了一趟芽的大学。他并不想做什么,他只是想看一看那个人上的大学,知道那个人在过什么样的生活,然后骗一骗自己其实他一直在她身边,为此他特地没有穿校服。

或许是因为这一点,那一天的筱田芽并没有认出他来。

他靠在回廊的柱子上,距离不远不近,正好能听见回廊另一边的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他听见那个男生沉默良久后突然问道:“筱田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今剑觉得自己知道。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他慢慢地阖上了双眼,在灿烂的阳光里投身进无边的黑暗中。

“我没有喜欢的人。”
她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人可以比三条今剑更了解筱田芽。

他放轻脚步离开了那条回廊,拐出去之前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另一端筱田芽也已经走了,是跟他相反的方向,原地只有那个和她告白的男生还站在那里。那是一个有着清爽气质的黑发男生,很帅气,是和十几岁的三条今剑不一样的人。

今剑脚下一拐,那个人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他之后找到了她拍过照的中庭,找到了她经常在下面画画的已经不开花了的樱树,找到了抱怨过下雨时很滑的台阶,最后的最后,他找到了她在SNS上经常提到的那个教室,甚至在这个教室里找到了她最常坐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间教室没有人用,还在上课时段,四周安静得很。太阳的光线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光的边缘恰好落在他的脚边,这个位置和芽所说的一样,舒服得让人不自觉地想睡觉。他把下巴枕在手臂上,就那样趴在桌子上盯着黑板看了很久,突然,又把头埋了下去。

安静的教室里,只能听见他小小声地说了一句:

“我讨厌,筱田芽。”
我喜欢筱田芽。

但是筱田芽,永远都不会喜欢我。筱田芽永远不会喜欢三条今剑。

多么讨厌的筱田芽。

=17=

对筱田芽来说,大学毕业后的第一年过得很快。她在大学时代就断断续续地在画漫画,在临近毕业的时候她画的一本吐槽类冒险漫画莫名其妙地火了起来,连带着她这个画师也开始小有名气。毕业之后,芽理所当然地成了全职漫画家,也理所当然地搬了出去,在一个适当的地段租了一个适当的房子。

房子很小,没有分居室,进门之后床、茶几和厨房都在同一个空间里面,有时候她放唐辛子炒一点菜,晚上睡觉时梦里都是那个味道。但她依旧一个人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住得很安心,有时候会用流理台上那台小小的烤箱做一点糕点,有时候会在阳台上看天空,但更多的时候,她都坐在那张工作台边画画。

每个月一次,她会回家。筱田夫人也总是有意识地空出那一个周末的时间,每到那个礼拜五的晚上,她都一到时间就早早地下班。到她做的汤在炉子上咕嘟咕嘟响的时候,芽也就正好打开门进来在玄关说“我回来了”。

餐桌上一般是筱田夫人负责问,芽负责回答,其实问来问去都是差不多的问题:“最近在做什么?”“有新的工作吗?”“新系列是什么题材的?”“难吗?”“职场顺利吗?”“有给责编小姐添麻烦吗?”。偶尔筱田夫人会主动提一些芽不在的时候家里发生的事情,一般也只会挑开心的事情说,极少数的几次,她提到今剑,芽也自然地接过她的话,毫无异常地聊了下去。

所以芽知道今剑在努力地上补习班,今剑要考什么大学,今剑想读什么科目,今剑将来有什么打算……她知道,今剑过得很好。每到这种时候,芽就会开心地笑起来,像冬日的阳光,微弱却又热烈。

在这样的日子里,冬天过去了,春天也过去了,芽又知道了今剑想要考的学校发榜了,今剑的愿望实现了,今剑和朋友一起去毕业旅行的,今剑……

今剑要毕业了。

这是上个月芽回来的时候,筱田夫人告诉她的事情。芽当时点了点头,由衷地说了一句“太好了”。

她的那个小小的今剑,也长大了呢。

这一个礼拜五跟以往的每一个礼拜五一样,芽开门进去的时候,厨房里的汤正好咕嘟咕嘟地翻滚起来。筱田夫人快速地把火调小,拿过放在流理台上的布擦了擦手就走了出去,玄关里的芽正好换好拖鞋把放在地上的行李又拿了起来:“我回来了。责编小姐的老家寄过来一些水果,今天去交稿的时候她特地让我拿回来给你的。”

其实今天这个稿是责编搞错了交稿日期,匆匆忙忙让她提前送过去的,这些水果算得上是赔礼。但这种事情没必要让筱田夫人知道。

“这真是……”筱田夫人无言地接过了那一袋子水果,心里想的果然是自家这个不成器的女儿整天给人添麻烦,现在还收了人家的礼物,下一次他们家应该也要还一些礼才是。芽看着妈妈脸上的表情就大概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也随她去了。

晚餐是寿司拼盘和茄子味增汤,冰冰凉凉却很实在的寿司跟现在的季节很匹配。筱田先生不在,她们两个坐在饭桌的同一边,难得地开着电视边看边吃,吃到一半的时候门铃响了。芽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手,主动走去开门,而她的身后,视线好像一直放在电视上的筱田夫人却在她走出起居室的时候看了过来。

门外站着的人,是三条今剑。

当从打开的门缝间看到等在门外的少年时,筱田芽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但今剑反应很快,他听见开门声就抬起了头,正好撞进了芽的眼睛里。他们两个此刻离得很近,近得芽可以闻到今剑身上那种沐浴露的清爽气味,今剑也可以。

他看着她眼里自己的倒映沉默了片刻,然后慢慢笑了起来:“嗨,芽。好久不见。”他的声音比起他们两个上一次见面好像又变了,变得更像一个男人,每一句话都带着他今剑特有的气息。

芽顿了顿,然后也慢慢笑了起来:“嗯,今剑。好久不见。”
“我听阿姨说你这个礼拜五会回来,所以过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你。能找到真的太好了。”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已经变得高大了起来的大男孩笑得瞇起了他那双漂亮的红色眼眸。那是芽从前、现在、未来都最喜欢的颜色。

芽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等着他自己说明来意。而今剑也没有拖沓,很快就低头翻起了自己的口袋,下一秒就掏出了两张票。芽定睛看了看,是《Pokemon》的夏季特别篇。

她扶在门把上的手一顿,心里突然百感交集。今剑象是发现不了她的一样,还是那样笑着,从那两张票里挑出一张举到了她跟前:“我们去看电影吧,芽?时间是明天下午一点钟,我们提前二十分钟在商场前的广场见。怎么样?”

少年的手很白,握着那张可以让人在盛夏感觉到清凉的蓝色票据的手指白得几近透明。芽盯着他的手指看了一会儿,才伸手接过了那张票。她抬头笑了笑,刚想伸手像从前一样拍拍今剑的脑袋,却发现他早就已经长得比她要高得多,以她的身高想要拍拍他的脑袋,那会是一件很别扭的事情。于是她伸到一半的手停在了半空,又慢慢地收了回来。

“嗯,我知道了。明天见。”
“嗯!”今剑大力地点了点头,笑容灿烂得几乎要在夜幕里闪闪发光:“那,我先走咯。明天见!”

他不等芽的回答,说完要说的话之后,就啪嗒啪嗒地跑走了。芽在他的身后注视着他的背影,那个少年表现得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就像他们两个一直都那么好,就像他们两个之间根本不存在任何问题。

但芽知道,不是这样的。

她听见了楼道里传来电梯开门和关门的声音,才慢慢地退回了房子里,把玄关的门带上了。筱田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客厅的门边,芽一转头就看见了她担心地看着自己的样子。

“……别担心,妈妈。”冬日的太阳一样的女生笑了起来:“我们继续吃饭吧。”

=18=

当岩融拿着两张票来找自己的时候,三条今剑几乎觉得自己的哥哥疯了。彼时他正和家里的另外三个哥哥坐在起居室里一起看电视,岩融高大的身体突然落在自己旁边的时候他也只是转眼看了一下,很快就收回了注意力——直到对方窸窸窣窣地在口袋里翻了一会儿,然后把两张长条形的票据放到桌子上推到了他面前。

今剑低头一看,《Pokemon》周年纪念版,夏季特别篇。

他这才发现,今天自己的四个哥哥都安静得吓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起居室里依旧只有电视里电台记者播报新闻的声音,没有人问岩融这是怎么了,也没有人开玩笑。他愣愣地坐了一会儿,一边的岩融直接抬手揉了揉他绑成了丸子落在脖子旁边的头发。

“去吧。”他听见岩融说:“去约她。”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在路上了。

今天的月亮很漂亮,月光像水一样将这整个世界包裹起来,他走在路上仿佛就像踩在云端。路上行人很少,偶尔旁边会开过去一辆车,但很快也带着它们发动机的轰鸣声消失在街角。他觉得自己根本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但他的脚却又不听使唤,口袋里的那两张票据象是会发烫,烧得几乎让他的那一片大腿感觉到了疼痛。

他好害怕。

一直到摁响筱田家的门铃,他心里都还回荡着这句话。

我好害怕。

筱田夫人不会告诉芽,她跟今剑其实算是每一天都会见面。今剑的补习社就在筱田夫人工作的单位附近,筱田夫人第一次在等车回家时遇到今剑的时候吓了一跳。自那之后,他们两个经常会同一班车回家。

说来很奇妙,连今剑的亲生父亲都没有这样陪他放学过。

他算得上是筱田夫人看着的孩子,熟悉的程度已经远远不是“你小时候我抱过你”的那种程度了,她是真真正正看着今剑慢慢长大成为一个男子汉的其中一人。他们会聊学习和工作的事情,但聊得最多的还是芽。

芽最近在做什么,芽的工作进度怎么样了,芽最近的事务顺利吗,芽周围的人对她怎么样,芽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后来今剑的入学试结束,他再也不需要去补习班之后,他们两个人的联系也断了一阵子,直到上个月的某一天,筱田夫人下班回家的路上,在家附近的车站下车的时候又被等在车站的大男孩吓了一跳。

“晚上好,阿姨。”今剑从长椅上站起来,笑得跟他小时候一样可爱又灿烂,但筱田夫人知道这孩子终究长大了。他说:“阿姨之前说过芽每个月都会回家,我可以知道她下一次的日子吗?”

筱田夫人看着他沉默了一下,最终告诉了他一个日期。今剑安静地听着,努力的样子象是要把那个日期像其他的公式诗句一样拷贝进脑子里,然后他深深地向筱田夫人鞠了一躬,向筱田家的反方向离开了。

至于他知道筱田芽下一个回家的日期到底是要做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等到筱田芽要回家的这一天,他从到家开始就紧紧地盯着电视机上方挂着的钟表,看着秒针分针时针滴答滴答地走,但人却象是长在了坐垫上一样动也动不了。直到岩融把那两张电影票放到了他面前,在今剑的印象里,最终他是飞快地跑着出来的。

但他到底想做什么,一直到他看到了筱田芽本人为止,他都还不知道。

芽瘦了,比起她还没有毕业的时候似乎又成熟了一些,慢慢有了一个漫画家会有的样子。看到自己她应该很惊讶,因为他看见她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定了很久,然后才慢慢恢复了往常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样子。

他的耳边仿佛响着自己如雷一样的心跳,大声得让他甚至连自己说出来的话都听不了,他知道自己和她对话了片刻,然后她抬起了手好像是想在他的脑袋上拍拍,那一刻,世界上的一切似乎又都回归了安静。

今剑紧紧地盯着她,等着那一份重量带着轻缓的声音再次落在自己身边,但最终,她还是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

这样的芽,居然还笑着和他说“明天见”。

三条今剑只能笑得瞇起了眼睛,跟阳光一样灿烂地回她道:“嗯!明天见!”然后带着他阳光一样明媚可爱的气息快速地跑走。

直到跑进电梯里,看着电梯门在自己面前哐当一声关上,就像他的心脏又一次狠狠地落地。封闭的小盒子里,独自一人的三条今剑慢慢地蹲了下去,抱紧了自己的膝盖直接靠坐在了电梯里。与外界完全隔绝的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他的呼吸声在慢慢地回荡,他没有摁键,电梯也就没有动,直到很久很久之后,突然有一句话在电梯里回荡起来。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三条今剑,你在哭吗?
只有他自己知道。

=19=

第二天的中午十一点,在外面寄了信、取了干洗的衣服、买了菜又回到了家里的筱田夫人发现筱田芽还坐在客厅里。她已经换好了外出的衣服,抱着膝盖坐在了沙发上,电视里正放着礼拜六下午无聊的电视节目,茶几上放着喝剩半杯的橙汁。

筱田夫人在起居室门口顿了顿,那一头的芽已经抬起头来对她笑了起来:“欢迎回来,妈妈。吃过午饭了吗?”
“……吃过了。”筱田夫人摸了摸自己的额角:“我以为你会出去吃,所以我自己在外面吃过了。”
“没关系。妈妈要午睡吗?”

周末中午十一点半左右一般是筱田夫人要午睡的时间了,这是她这两年养成的习惯。筱田夫人看着她过了良久,应了一声就转身走近了厨房。她买了一些东西需要放进冷藏室,一边收拾自己买回来的东西,她心里一边有了一个猜想。

她没有再过多地理会芽,像一个刚刚采买完东西回家休息的妈妈一样,快速地收拾完厨房就转身回到房间锁上了门。筱田夫人最终换好了居家服躺在床上,看着床头柜上的闹钟秒针分针时针滴滴答答地走,而房间外面依旧没有传来一点声响。

十二点四十分,她最终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门走了出去。

芽依旧坐在起居室里的沙发上,电视里依旧放着礼拜六下午无聊的电视节目,包括那杯喝了一半的橙汁也依旧放在同一个地方。筱田夫人在门口站了片刻,突然开口叫了芽的名字。芽顺着声音回过头来,象是什么事情也没有似的问道:“怎么了?”
“……”

“我并不想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但是,芽,这个机会或许只有一次。”

芽沉默。筱田夫人也知道自己的女儿到底是什么性子,最后还是无奈地笑了出来:“你能想象得到他一直等着你,但你一直没有到的时候,今剑会是什么样子吗?芽?”
“……”

她当然知道。

以今剑那个性子,他一定会哭的吧。

=20=

“所以你还在做什么?”十二点四十分从外面回来的岩融看到今剑还坐在客厅里,惊讶又无语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不是约了芽十二点四十分见面的吗?”
“嗯。”今剑点点头:“但我不想去了。”
“……”

岩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今剑在看的是电视机上方挂着的那个时钟,跟昨天晚上他回来后看见他的时候一样。他沉默了一下,突然开口说道:“今天很热哦,你让她一个人在太阳底下等着不会去的你,真的好吗?”
“这是惩罚。”今剑依旧点点头。

岩融看着他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他走过去揉了揉大男孩的头发,绑成丸子落在脖子旁边的头发一下子就凌乱地炸了起来,往常一向对他的摸头没有表示的今剑今天却突然暴起,整个人跳了起来躲开了:“岩融你……”
“让女孩子在这样的大太阳低下等着不会去的你,你真的觉得没事吗?”他还是笑着,伸手过去帮今剑把炸得太没有美感的几撮头发都抚平了:“或者说,让芽在这样的大太阳低下等着不会去的你,你真的觉得没事吗?先说好,你绑好的头发我没有弄得很丑,你现在这样很帅气。”

“所以?你要怎么办?今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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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的芽,是夺门而出的。她甚至连鞋带都来不及绑好,是在电梯里堪堪绑稳的,否则就算她跑到半路摔个五体投地也是一件不稀奇的事情。她就穿着今早就换好的衣服,长长的头发在夏季的风里飞舞,烈日蒸得她整个人几乎都要溶化。

但她象是什么都不管了一样,只是飞快地跑,象是要把所有那些错过的时间全部追上。

她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怎么办,只知道自己的脑子里有一个小小的男孩子,他有一头灰色的头发,正迎着风在自己前面飞快地跑着。筱田家的人都没有运动细胞,芽尤其不擅长跑步,跑不出几百米她已经觉得非常难受了,心脏和肺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样。但在她的脑子里乱跑乱跳的那个小男孩突然回过了头来,鲜红色的眼眸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他开心地喊着她名字,大声地说:“芽!快一点!”所以筱田芽一咬牙,还是可以飞快地赶上去。

因为那是今剑。

那是她的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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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的今剑,是夺门而出的。岩融在他身后喊了两句什么话,但那些话都消散在了风里,没有传到他的耳边。夏季的风带着热度,让他的外套像帆一样在身后高高扬起,他本人就像一艘常年飘荡在海上的游船,突然找到了灯塔的亮光,于是不顾一切地全速前进。

传说人死之前会看到走马灯,如果不是他身体强壮,他怕是要觉得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自己和她一起看的《Pokemon》,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自己和她一起去海边,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自己和她说过的那些话,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小小的自己和小小的她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当年那个笑得很拘谨却又很温暖的姐姐,在今天的他看来已经是小得可以轻松抱起来的程度了,如果不去想,他都已经忘了,原来他和她,三条今剑和筱田芽,他们已经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了。他们之间的回忆多得变成了束缚,像锁链一样把他绑在地表,不让他起飞。但是当那个人的眼睛里映着他的倒影,而她把那样一双眼睛笑得弯了起来和自己说话的时候,他又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因为那是芽。

那是他的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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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埋藏在筱田芽心里十一年的秘密,她喜欢三条今剑,从看见他的第一眼开始。

这个秘密,连三条今剑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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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埋藏在三条今剑心里十一年的秘密,他喜欢筱田芽,从看见她的第一眼开始。

这个秘密,筱田芽也不知道。

=25=

阳光和蝉鸣是夏天的记号。

你还记得在十八岁的夏天,毕业礼结束的那一天,伴着阳光和蝉鸣奔跑在路上的自己是走在去往哪个方向的路上吗?

三条今剑记得。

在车站前长长的石阶上,两个从两个反方向来的人急急忙忙地剎住了脚步。芽和今剑站在长长的楼梯两边,喘着气看着跟自己一样出现在这里的另一个人,在阳光和蝉鸣中沉默着。

突然,站在一边的今剑动了,他快速地走了过来,已经比芽高出一截的身体一伸手就把她抱在了怀里:“芽。”
“……嗯。”芽顿了顿,抓在胸前的手还是慢慢抱住了他。

“你听我说,芽。我……”

有一句话在他的胸腔里回荡,直直地传进了筱田芽的心脏里。她觉得眼泪在自己的眼眶里打转,但她还是仅仅地抱住了他对比自己的记忆里已经长大了太多的身体。

阳光和蝉鸣是夏天的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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